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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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毅王看著對著許多卷宗皺眉的靳熹凡,出聲問道:「你在想什麽?可是宮裏出了什麽事?」

最近因為父皇長期臥床,偶爾即使有點精神了,也都是往國師那裏清談論道,國事幾乎都丟給他們幾個成年的皇子處理,所以這些日子他們也是忙得很。

比起道教,毅王更相信佛教,所以對於封一個國師入宮,一開始他也是不認同的,只是父皇的私事他無從幹涉,而且既然裕王敢推薦,想來國師也有幾分能耐,若是扣除掉國師這個身分,只把那人當成一個民間大夫,他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沒有想到,前一陣子靳熹凡跟他說了有關那國師的消息,等他派人去查證,這才發現國師哪裏是什麽正經的道士,根本就是煉丹來草菅人命。

雖然父皇目前吃的丹藥看似沒有什麽大問題,身子也有好轉,可是毅王想到那一車車擡出去的屍體,心裏就是不舒服。

他嘴裏不說,可是還是把追查國師作為的事情全都交給靳熹凡負責,他則是時不時的問問,了解情況,不是他不想親自盯著,只是現在事情太多,他身邊又沒有其他更加可信的人,只能請靳熹凡幫忙分擔了。

靳熹凡是他自小就認識的,文武雙全,如果不是因為他在靖安侯府裏尷尬的地位,或許不會逼得他這麽早就出來站隊。

擁立之功,人人都想,可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有的,沒有一點眼光和一點勇氣,誰也不知道等著的會是富貴榮華或者是殺頭滅族。

靳熹凡覺得百花節會那天的意外,或許只是個開始,他發覺最近宮裏送出來的死人越來越多了,他早就向毅王稟報過宮裏的事情,還有追查國師和裕王後頭是不是有什麽關聯,可直到現在,除了知道國師固定會讓人去拿些煉丹的藥材,還有會出去采買以外,似乎找不到什麽證據。

另外,就是這次苗家女的事情,他也懷疑到宮裏頭,因為他從小姑娘手中接過的東西是一塊玉佩,而那塊玉佩上頭刻的圖案正是國師身邊的丹童身上才會有的。

由於國師之前獻藥有功,皇上賞賜了許多東西,其中一個就是給國師封號,而那塊玉佩上,正是刻著國師的封號。

以國師目前的身分,不可能會特地現身就只為了謀害苗靖雅這麽個姑娘家,可是那塊玉爾會出現在那裏,肯定也和其有所關聯。

若是苗靖雅還在侯府,他就能想辦法探上一探,可苗靖雅那天在別院醒來後,據說就吵著要回國公府,靖安侯夫人那天心情不好,又見她吵吵鬧鬧的要回家,只覺得辜負了自己的一番心意,氣惱得當場就派車讓人送她回去,而自那以後苗靖雅幾乎足不出戶,這條線索也幾乎等於斷了。

總而言之,苗靖雅被害肯定不只是這麽簡單而已。

之前這件事情還沒確定,他也沒特別跟毅王提起,如今幾乎已經確定了有所關聯,他也就沒再藏著掖著,把那日發生的事情和最近又查到的事情一並說了。

毅王沒想到不過就是一個國師,背後居然還能夠扯出這麽多事情來,而且那些宮人說是因為試藥死了也就算了,沒想到居然還牽扯到了外頭,這要害的人竟然還是國公府的嫡女,這事情感覺就不只是單單的妖道誤國如此簡單了。

「查,繼續查!我不信我那個好大哥完全不知情,但如果他明明知情卻還把這樣一個道士給送進宮裏,推薦給父皇,更證明了他其心可誅。」毅王冷冷的道。

「這是自然。」靳熹凡卻知道上輩子如果不是到了最後皇上吃那些丹藥突然吃出了毛病,他們也不會曉得國師只是招搖撞騙之徒,而後等一路追查下去,許多事情早已沒了線索,自然也無從查起。

只不過這輩子許多事情都不同了,而且又不約而同地和宮中有所牽扯,讓他深信上輩子許多沒被挖出來的真相,只怕現在要——浮出臺面了。

一想到這些,他就忍不住想起那個老喜歡裝得面無表情卻又可愛稚氣的小姑娘,嘴角忍不住滑過一抹真誠的微笑。

他的微笑不過維持了幾個眨眼的時間,毅王卻早就發現了,臉色一緩,打趣道:「怎麽,最近常見到你偶爾會突然笑起來,是想到了哪個姑娘啊?」

毅王早已成了親,府裏也有一、兩個比較上心的人,所以一見到他這表情,很快就猜到了他的心思。

靳熹凡也不打算否認,「是有這麽一個人,只是……」他頓了頓,沒把話給說明白。

其實他最近一直在思考要不要先請了聖旨,或是直接去閔家提親,把兩人的親事給定下來,要不然他總隱約覺得不安。

毅王知道他的苦衷也不是一日、兩日了,自然明白他的未竟之語。

靳熹凡尷尬的身分只要京城裏有點地位的人都清楚,即使靖安侯夫人在外頭不曾表現出苛待庶子的作為,可是日久見人心,是好是壞,大家自然也清楚明白。

這麽多年了,靖安侯夫人只字未提靳熹凡的婚事,硬生生把他給拖到了二十歲,而這一、兩年倒是積極的相看人家,可是一開始就說了是為靳展鵬相看的。

這親生和非親生的,差別這般明顯,又怎會看不出來?

其實不只這些,當年靳熹凡才十二歲就考上了秀才,加上出身靖安侯府,入國子監讀書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可靖安侯夫人一句話就把人打發出外游學,幾年不曾回京,如果不是前幾年的恩科,他瞞著靖安侯夫人偷偷回京考試,只怕如今還只是個秀才的身分,更別提有什麽前程了。

但就算所有人都知道靖安侯夫人不願庶子壓過了親生兒子的鋒頭,靳熹凡也不能說一句靖安侯夫人的不是,只因本朝以孝為重,今日他若在外頭說了嫡母一句不好,明日禦史就有可能參上一本。

毅王也知道他難做,又見到他惆悵的樣子,仔細想了想,倒也不是沒有辦法,「母妃近日倒是無事,要不你把那姑娘的背景說說,我替你去求求母妃,看能不能說動父皇求一道聖旨賜婚吧!」聖旨賜婚,即使靖安侯夫人再不高興也不得違抗。

「那臣就先謝過王爺了。」靳熹凡起身作了一個揖,真心道謝,畢竟毅王大可不必管這回事的。

毅王嘆了一口氣,又道:「其實這樣也好,如果是讓母妃求皇上賜婚的話,起碼靖安侯夫人也不能在婚事上有什麽苛扣。」

身為皇子,自然明白受寵和不受寵的孩子有什麽差別,就如同他有個得寵的母妃,當初大婚的時候,自是辦得體面盛大,相較之下,七弟沒了母妃又不受寵,婚事雖說也是熱熱鬧鬧的,可是仔細看看就知道不過就是面上光,家具擺設甚至是一些迎親的用品,就和他成親時候用的差上一大截。

至於靖安侯夫人到時候會怎麽做他是不知道,但起碼聖旨就放在那兒,她勢必得有所顧慮。

毅王和靳熹凡都是聰明人,有些話一點就通,不必多說。

「不必多謝,你早日成親,我也不必擔憂你的婚事。」毅王淡淡的笑了笑,沒說自己擔憂的不只這些。

靳熹凡再次感謝了一回,先把其他事兒給放在一邊,轉而認真的和毅王商量起朝政來。

上輩子他做了毅王一輩子的孤臣,眾叛親離,雖得聖心,可是他知道毅王心裏多少還是有點猜忌他的。

而這輩子,他對於毅王那種帝王心拿捏得更加準確,也知道上輩子他能夠得到帝心,是因為「孤」字,可是失了聖心,也同樣是因為這麽一個字。

因為當所有人都背叛了他,最後他無家無妻無子女的時候,毅王這樣心思重的人認為他沒有任何把柄,自然免不了心生猜忌。

他明白,所以趁著這個時候把親事提出來,等於是把自己的弱點也展現給毅王看,這樣他可以不往孤臣的路子上走,也可以讓毅王對他多一份信任。

至於這樣做是不是能夠像上輩子一樣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他倒是沒想那麽多,因為這輩子比起他曾經坐擁的權勢,他找到了一個更值得的人兒。

那個值得他付出的小姑娘,是他重生後才終於找到的最重要的人,是他願意放下曾經所有的無價珍寶。

在沒有任何預告,也沒有任何人和閔雪瀅商量的情況下,她的婚事就這麽稀裏糊塗的被定了下來,所以當聖旨送來閔家時,她還傻乎乎的抱著丫鬟們幫她做的抱枕睡得昏天暗地的。

而被這道聖旨給嚇傻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最先出來迎接傳旨太監的文氏。

她一臉呆楞,然後傻傻地反問,「這位公公,是不是哪裏搞錯了……怎麽突然有聖旨賜婚了呢?」

黃公公一聽,將手上的茶盞重重的放了下來,似笑非笑的地瞅著文氏,「閔夫人,這你可就說錯了,這可是德妃娘娘請皇上親自下的旨意,自然是不會錯的,還請夫人請閔大姑娘出來接旨。」

文氏這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剛剛說的話可是大不敬,她的臉色一白,結結巴巴的回道:「是是……是妾身一時口快……」說著,她又連忙吩咐丫鬟去催閔雪瀅。

文氏安靜了下來,和黃公公兩個人一時都安靜無語,這明明不長的時間,卻讓她如同萬犠蝕心一般的難受,細細碎碎的疼讓她恨不得如同那市井婦人撒潑吼叫一番。

她都已經準備好好相看些「好人家」,好把那一直礙眼的閔雪瀅嫁出去,可為什麽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她咬著牙,眼神有些怨恨的看著黃公公手上的聖旨,跟看殺父仇人大約也差不多了。

就只差這一點,只差這一點點,她就能夠拿捏住閔雪瀅那個小蹄子,就可以好好地看著她跪在她面前求一條活路,至於怎麽對待她,自然是全憑她的心意。

可現在……什麽都沒了!那個禍害就要這樣風風光光的嫁出去了,雖然聖旨要等閔雪瀅來才宣讀,還不知道男方是誰,可是能夠說動德妃向皇上請旨的人,又怎麽會是個普通人?

就算是侯府等貴胄之家,這賜婚聖旨也不是說求就能夠求來的。

文氏一邊猜測,一邊等待閔雪瀅到來,可是等了好一會兒,她覺得這麽幹坐著也不是辦法,便故作抱歉的道:「真是失禮了,黃公公,那孩子大約是不常見生人,打扮得稍微遲了些……I就是弄不散這粧婚事,她也得透過黃公公的嘴,讓他在德妃面前替閔雪瀅留個壞印象。

只是她的心眼耍得可不是地方,黃公公身為德妃身邊得力的人,文氏這一點把戲哪能夠糊弄得了他,再說了,這回的聖旨可是毅王幫著求的,來之前也早把這兩家子的事情都說得明明白白,這時候文氏還自己送上來說這些,無疑只是讓黃公公更加看不起她。

他淡淡地看著文氏,連一絲絲笑意都懶得給了,「閔夫人,咱家知道姑娘家這梳洗打扮需要時間,也聽說了貴府的大姑娘住的院子偏僻,所以這一點耐心咱家還是有的。」

這話就像一個大巴掌狠狠打向了文氏的臉,她的臉火辣辣的,滿是尷尬,這下子已經不只是如坐針氈般的難受了,她覺得根本就是把她的臉放在地上任人踩。

幸好沒過多久,閔雪瀅就踩著有些茫然的步子來了,即使文氏不甘心讓她就這麽接了聖旨,可是也不能做什麽,只能眼睜睜看著黃公公一改剛才對自己的客套疏離,笑咪咪地望著閔雪瀅。

閔雪瀅對於人際交流是自己覺得滿分,但實際上就是完全按照本色出演的耿直女孩,所以看見一個陌生人對著她笑,還有點睡意朦朧的她也下意識回以一笑。

黃公公有點喜出望外了,畢竟來之前也聽說過這姑娘的脾氣有點怪,平日裏臉上就沒個笑,沒想到如今見了人,卻跟自己想的不一樣,只是他眼裏閃過一抹驚奇後,就是微微的懷疑。

先不說閔家大姑娘平日就是個不愛笑的,可這大姑娘應該比二姑娘還要大上幾歲,怎麽她的外表看起來卻這麽小?

如果不是知道文氏一直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不敢作怪,甚至是她剛剛在這姑娘進來的時候,眼裏的憤恨做不得假,他都要懷疑眼前這個其實是二姑娘而不是大姑娘了。

「可是閔大姑娘?」黃公公為了穩妥,還是多問了一句。

閔雪瀅點點頭,結果因為太過用力差點把頭上的簪子也甩了下來,她邊上的兩個丫鬟連忙把她頭上的首飾給扶好,她軟軟的沖著黃公公笑了笑,差點把黃公公一把滄桑的冷心腸都給笑軟了。

這可真是……黃公公忽然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

閔家大姑娘可真是顯小啊,這一笑開來,光看臉的話整個人根本就是一團稚氣,就不知道靖安侯府的大公子怎麽就瞧上她了?黃公公想著靳熹凡往日不解風情的清高做派,忍不住猜測靳熹凡是不是有什麽特殊的愛好。

就閔家大姑娘這模樣的的確是少見,就像歲月特別優待了她一般,他忍不住感嘆了起來。

不過很快的黃公公就拉回心神,他還急著回去覆命,於是他儺開了聖旨,等眾人都跪下後,念了一大串閔雪瀅有聽沒有懂的話,接著閔雪瀅在丫鬟的推搡下叩頭,接過了聖旨,緊接著就看著黃公公滿臉笑意的快步離去。

整個過程進行得太快了,閔雪瀅都還沒來得及搞懂前因後果,只能拿著聖旨傻傻的發楞。

雖然其他的話她都沒聽懂,可是最關鍵的重點她還是聽明白了。

她……她要成親了?她因為剛睡醒還朦朧不清的腦子,似乎也因為這個消息而瞬間清醒了不少。

她做了什麽能夠吸引了宮裏人的註意,才讓皇上賜婚嗎?還是是靳熹凡弄出來的?可上回見面的時候,他明明什麽也沒說啊!

閔雪瀅還沈浸在震驚之中,文氏已經恢覆鎮定了,她連臉色也懶得裝了,怪腔怪調的道:「可真是恭喜大姑娘了,也只有大姑娘這樣有本事,居然還能夠請得動皇上賜婚,這下可好了,我和老爺也不用擔心你的婚事了。」

這話說得連分紫都聽不下去了,這要是讓不清楚內情的人聽見了,還以為自家大小姐是做出了什麽醜事,才不得不趕緊去請了這一道聖旨來遮羞呢!

閔雪瀅倒是沒什麽反應,只琢磨著不知道得到這道聖旨算不算完成了黑貓所說的任務呢?

說到任務,她似乎很久沒問過黑貓她現在的數值有幾分了?

文氏不知道閔雪瀅又在放空,看她一點反應都沒有,像是懶得理會她的模樣,方才被黃公公打臉的怒氣一下子竄到了最高點,讓她的聲調也瞬間拔高了好幾度,「你聽見我說的話了沒有?」

閔雪瀅只覺得耳邊突然傳來極大的噪音,她下意識回過頭去,一臉茫然的問道:「什麽?」

文氏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胸口急速起伏,聖旨的一字一句在腦海裏亂竄,尤其是那男方的名字一出現的時候,就連她一開始希望是指給一個不好的人家這樣的幻想都消失了。

雖然是庶子,可是能夠在靖安侯夫人的手裏考出功名,並且入了毅王的眼,才二十歲就已經是從四品的官位,就可以知道他以後絕對前途無量。

更別說那後生的模樣,她上回也是親自見過的,要人品有人品,要模樣有模樣,除了出身差了一些和年紀有些大以外,可以說是樣樣都好。

可憑什麽這樣的人家居然讓閔雪瀅得了?甚至比她的女兒都要嫁得好?

文氏也有自知之明,閔家底蘊不足,要攀上像是靖安侯那樣的人家本來就只能碰運氣,所以以後閔雪蓮只會嫁給比靖安侯大公子還要次的人,這讓一直想要在閔雪瀅面前好好出口氣的文氏怎麽能夠忍受?

她氣怒的還想要說什麽,眼角餘光不經意瞥到門口的一抹身影,她轉頭望去,女兒穿著家常衣裳站在那兒,小臉蒼白得很,雙眼直直地盯著閔雪瀅還有她手裏的聖旨。

文氏想到百花節會的那一天,女兒不大對勁的種種表現,曾經也少女懷春過的她,心陡然咯噔一聲,猜出了女兒沒說出口的心思。

要是早一點知道,或許她還可以想想辦法,可如今聖旨已下,就連「想想」這樣的權利都沒有了,她咬著唇,無比心疼女兒。

閔雪蓮覺得自己宛如深陷在惡夢之中,一切都虛幻得可怕,可是她卻無法醒來。

她是見過靳熹凡只為閔雪瀅展現的溫柔微笑,可是她心裏還是存著一絲絲的希冀,想著說不定他只是一時被那個賤人給迷了心、說不定他的婚事也不由他自己作主,那是不是只要她去討好了靖安侯夫人,就能夠如願似償的和他相守?

這些日子以來她不斷想著有什麽辦法可以再見他一面,而那日他相信她的話語,時不時的竄進腦海中,讓她的心又酸又甜的,一會兒哭,一會兒又笑,全然不由自己。

可是今兒一早聽到宮裏來了公公要傳聖旨給閔雪瀅,她心裏就漫起陣陣的不安,但是她下意識不願承認,更不願丟失了面子,所以她硬撐著不往前頭來。

然而丫鬟傳回來的消息卻讓她整個人都傻了,她顧不得頭沒梳好,衣裳鞋子都是屋子裏穿的簡單模樣,用最快的速度來到了廳堂外,可是她本來存著的一絲僥幸,在看到閔雪瀅手中的聖旨後,全都消失了。

她的腦袋一片空白,所有情緒蜂擁而上,有怒有妒有恨,她居然不知道該怎麽說話了,只能怔怔的瞪著她手裏的聖旨不放。

閔雪瀅看了閔雪蓮一眼,覺得這母女倆今日不知道是怎麽了,心情這麽差,不過也不關她的事,她打了個哈欠,想著回屋子再睡個回籠覺,等睡醒精神好的時候再來跟黑貓打探一下成績。

只是她才剛跨出一步,就看到閔雪蓮像是瘋了似的沖進來,她直覺反應要閃,但速度還是慢了一些些,幸好兩個丫鬟驚呼著及時擋在她面前,替她攔下了閔雪蓮想要往她臉上抓的爪子。

「你瘋了嗎?」閔雪瀅的瞌睡蟲瞬間被嚇跑了。

閔雪蓮不知道是憤怒還是想哭,扭曲了臉,眼裏滿是恨意,大聲的吼道:「我沒瘋!你才瘋了!你為什麽這麽壞,為什麽什麽都要跟我搶?嫡長女的身分也是,父親的寵愛也是,現在就連婚事都要跟我搶?閔雪瀅,你為什麽要活著啊!閔家根本就不需要有兩個姑娘,唯一的那一個應該是我,就是我!你怎麽不去死啊!」

文氏聽了女兒的話,整個人都不好了,眼淚忽地落了下來,想著女兒是不是刺激過大,瘋魔了。

閔雪瀅對於種種指責只覺得莫名其妙,可她還是秉持著科學的態度糾正道:「首先,身為嫡長女這件事情不是我自己願意的,如果你真的要抱怨,那應該問問你娘,為什麽要來當人家的填房,早在嫁人之前不就知道是要當繼母的嗎?第二,你說我搶了父親的寵愛,這點我不予置評,因為我有的你也應該都有,沒有搶不搶的問題;最後就是親事,我也是接到聖旨才知道的,我本身也沒有強求過什麽,所以你說我用搶的,根本不正確。」

閔雪蓮當然聽不進去,她只認定了一件事,要是閔雪瀅不在就好了,只要沒有閔雪瀅,她就不會活得這樣痛苦難過。

文氏聽女兒越說越不像樣,連忙把不相幹的丫鬟婆子都遣退了,只留下自己的心腹丫鬟關上門守在門口,接著她上前拉著女兒的手要往內室裏去,女兒卻執拗的站在那裏,死死瞪著閔雪瀅。

她拉了兩次還拽不動,忍不住嘆氣,「你這又是何苦呢?聖旨一下,那就是無法更改的事了,靖安侯府的大公子雖然好,可這世上也不是沒有其他好男兒了,你又何必如此作態?」

閔雪蓮苦澀一笑,「就算還有其他不錯的男人,可是他們都不是我心裏的那一個……」

文氏被女兒這般大膽的話嚇得眼淚都縮了回去,她拍著女兒的肩膀道:「你胡說個什麽,什麽心裏不心裏的?那是一個好姑娘該說的話嗎?」

「我怎麽不能說了?不是還有一個更不要臉的嗎?」閔雪蓮憤怒到口不擇言了,「上回在別院的時候,別說是什麽因為擔心我才跟過來的,哪有那麽剛好的事兒?剛好聽見落水聲沒多久,你和他前後腳就到了不提,那時候你搭著小舟離開,他明明就走在我前頭,可我卻是先進了屋子,他是後來才跟著你一起進屋的,我還瞧見了他看著你笑得好溫柔,你也……」

「她怎麽了?」一道低啞的男聲打斷了她的話。

文氏和閔雪蓮全都啞住了,楞楞地看著推開門走了進來的男人——照理說應該正在工部辦公的閔父。

閔清揚今日才剛進衙門沒多久,家裏就有仆人來遞消息說宮裏的公公來傳旨,他擔心出了什麽事,也顧不得其他,請了假就往家裏趕,沒想到正好聽到二女兒大哭大鬧,他屏退了守門的丫鬟,省得她通風報信。

最後他實在聽不下去了,才冷著臉走進來,他看向一臉狼狽的次女,微微皺了皺眉,才又看相依然面無表情的長女。

他如果不是腦子夠清楚,就算有皇上為靠山,也沒辦法在這個年紀就坐上三品官的位置,誰對誰錯,其實他站在門外聽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判斷,只是他不想冤枉了哪一個,讓其中一個覺得自己偏心罷了。

閔雪瀅對上父親的眸光,知道父親這是想聽聽她的說法,她覺得沒有什麽好遮掩的,也就大大方方地說了。

她唯一沒想到的是閔雪蓮的觀察這般敏銳,可是她自認並沒有做什麽出格的事情,雖然那天她的確是抱著想要見靳熹凡一面的想法才去的,可後來她也沒有自己找上門去,兩人在橋邊碰見真的只是巧合,至於後來閔雪蓮說的那些,明明跟她沒什麽關系,卻硬要賴在她頭上當她犯的錯嗎?她才不會讓人這般欺負。

其實那天別院出了這麽大的事,文氏不可能沒跟閔清揚說,就是閔雪瀅得罪了靖安侯夫人的那一大段話,她也一字不漏的全都說了,只可惜閔清揚對於這件事情的反應淡淡,並沒有多說什麽,文氏也只能不甘的把重點都引到閔雪蓮受了驚嚇上頭。

閔雪瀅之前也被父親問過那天的事情,如今再說一次,只是把剛剛閔雪蓮指責的地方說得更清楚一些。

閔清揚聽了之後一點也不覺得意外,要他說,幾個子女只有長女最像他,至於次女和小兒子則是被文氏教得都有些任性,也幸虧他早早發現小兒子的問題,把人送到書院去念書,規定他無事不能回家,否則若是他也被養成蓮兒這樣的性子,他們閔家日後可真要敗了。

「都已經解釋清楚了,可還有不甘?」閔清揚即使已屆中年,樣貌看起來仍只有二十來歲,如果不是特意蓄了胡,站在文氏身邊,看起來都比她還要年輕十歲。

只是他的性子也冷,平日又多忙於公務,渾身的氣勢就是文氏偶爾見了都怕,就更別提閔雪蓮了,可今日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氣得失去了理智,見父親一回來不過兩三句話就定調了是她在胡攪蠻纏,她冷笑一聲,嘲諷道:「是了,在爹爹的心裏我們又算什麽?不過是後娘生的,哪裏比得上閔雪瀅這樣的掌中寶?她說什麽都是對的,我們自然說什麽都是錯的了!」

閔清揚眸光一冷,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情況下,一巴掌甩在閔雪蓮的臉頰上,力道不算重,但還是把嬌弱的閔雪蓮給打歪了頭。「你要是還有點羞恥心,就該知道你罵的不只是我,還有你的母親。」他看著文氏和閔雪蓮的陣光,冷得像冰。

文氏瑟瑟發抖,紅著眼眶,拼命地勸道:「蓮兒別再說了,就當娘求你了。」她就怕女兒又說出什麽難聽話,惹得丈夫更生氣。

當初她認為嫁進閔家算是低嫁,這才敢下手整治閔雪瀅,可後來被閔雪瀅一狀告到丈夫面前,她一開始還以為沒什麽,但是後來她才知道閔清揚的可怕,他雖然沒對她動手,甚至連罵她一句都沒有,可是那些個跟著她嫁過來的老人,若是有欺負過閔雪瀅的,一個個不是被打得下不了床,就是被發賣出府,任誰來求情都沒有用。

她被他嚇到了,連連承認自己錯了,保證以後不會再犯,可他嘴裏說知道了,下手整治的功夫卻沒有停止,他就是這樣的人,平日無事還好,但一旦惹惱了他,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女兒當時年紀小,不清楚父親的手段,加上這些年他忙於公務,甚少關心家裏,才會讓女兒敢這樣挑戰他。

閔雪蓮咬著唇,一臉倔強,強挺著的背脊其實微微顫抖著,可是她不想示弱,起碼不想在閔雪瀅面前示弱。

閔雪蓮死瞪著閔雪瀅,聲音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我不!為什麽不讓我說?我輸給她什麽了?沒有,她虛長我那些歲數,可琴棋書畫沒有一項精通的,就是女工針黹,她也樣樣拿不出手,可就因為她占了嫡長女的名頭,就能夠樣樣爭先不成?爹把好的都給了她,現在就連親事……如果不是爹去幫她求了來,誰能夠有這個面子請得動聖旨?

辦公時分父親卻突然出現在家裏,讓她不免有了這樣的猜測,越想她就越肯定,她就說嘛,靳熹凡怎麽會看上閔雪瀅這個什麽都不會的姑娘,肯定是有人替她求了聖旨,才讓她得償所願的,而那個人是誰,不必多說也都明白了。

閔雪瀅知道閔雪蓮這是鉆進了牛角尖,根本聽不進別人說什麽了。

而她都能夠看得出來,閔清揚可是混跡官場多年的老狐貍,他又怎會不知曉?可是失望也沒有用,既然二女兒都這樣認定了,他也懶得再解釋,只冷冷的道:「朽木不可雕也。」

接著他看向又在發呆的長女,皺起眉頭,「你別以為這樣就沒你的事了,等等到我書房來,我要問問這聖旨賜婚是怎麽回事。」

閔雪瀅點點頭,還沒來得及想好等一下要怎麽解釋,府裏的大總管忽然一臉嚴肅的從外頭快步走進來,語氣有些慌張的稟報,「宮裏頭突然派出了幾路人馬,說是要傳旨的,要宣召一些官家女子入宮。」

閔清揚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完全沒辦法理解皇上怎麽會下這樣違背常理的旨意?接著又想起這些日子皇上對於國師是如何的相信,他心中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大總管低下頭,不敢看向老爺的表情,低聲快速的道:「可是根據咱們的消息,這宣召進宮是國師的意思,說是要替皇上煉一味最重要的驅除百病丹,得需要幾個生辰八字符合方位的女子在邊上準備開爐,而且最好為官家女子,身上帶著貴氣,才能夠壓住那丹火,不至於煉丹失敗,目前已經接聖旨的有苗家,還有其他幾家還沒確定,可……」

大總管話還沒說完,可是閔清揚看他的猶豫之色,也知道不會是什麽好消息,但逃避不是辦法,他沈聲命令道:「說。」

「有一路人馬往咱們府上來了,剛剛小人已經派人先去打聽過了,那是為了咱們家二小姐來的,說是二小姐的生辰八字符合其中一個方位。」

文氏今日打擊連連,本來就損了心神,偏偏這時候又聽到這個壞消息,她的身子再也頂不住,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閔清揚站在邊上,幾乎是在妻子往後倒的瞬間就把人扶住了。

閔雪蓮整個人也像是傻了一般,眼淚不自覺的一直落下來,她看著大總管束手在一邊,頭低得不能再低,她掙紮著問道:「我……我不能不去嗎?」

大總管沒有回話,也不敢對上二小姐的視線。

就連閔清揚也是緊皺著眉頭,一臉嚴肅。

閔雪蓮張著嘴,不知道自己還能夠說什麽,同一天的兩道聖旨,一個幸福得很,一個卻是逼她走上絕路。

為什麽?她明明什麽都沒做,為什麽想要的得不到,壞事卻總落在她的頭上?

「聖旨到——」

閔雪蓮還沒想出答案,或許也不需要答案了,因為大門再次被打開,她只聽到刺耳的那三個字,就人事不知的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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